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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在济南,年前,对宁波老家的全部印象,只有履历表籍贯栏上的4个字:浙江宁波。
1、父亲的族名?
我父亲叫张日新,年5月,出生于宁波西门外后莫家漕。这一带,去年我又专门去过,包括前莫家漕,源和街、筱墙巷、卖渔巷、亨六巷,现在的感觉,还是平民百姓的居所,连赫赫有名的郎官第(小区)也没落得不行,完全感受不到昔日张家大厅的风采。不如天一广场气派、洋气,广场东面有条日新街,距三江口很近,一看到“日新街”三个字,就有种亲人般的感觉,流连忘返,好像日新街就是为纪念父亲起的名字。
父亲是家中的长子,上面有三个姐姐,在家很是受宠,啥也不干,养成了一贯的少爷脾气。尽管如此,也得先活命呀,由于家无余粮,祖父早亡,父亲14岁被迫放弃学业,在他舅舅黄甄圭介绍下,到上海昌明钟厂当了学徒工。黄甄圭在上海吃得开,如鱼得水,自己开有药店,懂英文,对上海各染料行、仓库的情况了如指掌,如数家珍,闭着眼都能找到你要的染料在哪家仓库第几个格子里。黄家原居宁波城内,是老住户无疑,似乎很有些势力,三子三女,生的齐齐整整,我祖母在其中排行第五,日子过得挺不错,嫁到张家,祖母算是掉进了穷窝。这事也怪我祖父,英俊帅气,1米8的个头,再骑上高头大马,门前那么一飘,谁家的姑娘也得动心。黄家小儿子,父亲要称小舅舅的,娶了三个太太,生了十多个孩子,建国初期仍过着富丽堂皇、没有天理的日子,成为父亲最痛恨的人,谁叫咱张家穷呢。祖母家的底细不太清楚,她的两个姐姐黄金梅、黄银梅嫁得都很好,其中有个嫁到徐家,生的儿子后来成为大作家。隐隐约约中似乎听说于光远是黄家的什么亲戚。我总觉得这一切和光绪五年宁波举人黄家来有关,说不定是黄家来的孙子辈,因为黄甄圭写过《可庐诗抄》,还送我大姑一本。
三年学徒期满,本来是要转正的,因为资本家本性难移,要父亲多做一年学徒工,父亲忍无可忍,愤而辞职。辞职好说亦好听,不好过,一辞职父亲就开始喝西北风,日子更加艰难。后来还是在大舅舅黄甄圭的介绍下,辗转进入上海振兴毛纺厂做染织修械工,才算没饿死。因为资本家要他们做“延长工”,父亲每天工作14个小时,还经常被迫做“礼拜工”,星期天也难以休息。
国民党统治上海后期,金圆券贬值,“物价拼命的跳,大天的涨”,一发工资,除去寄回宁波老家给祖母的,剩余的钱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刻上街抢购,逮什么抢什么,连棺材板恨不得都能抢光。年,父亲日记中写道:“2月份,我的收入是36.7万元,可买呢绒五码半,10月份,收入是万元,只能买呢绒二码半还不到。”年3月31日,米价8万一石,4月5日,19万一石。这样的日子没法过,终于,随着5月份上海解放,这一切结束了。
然而,国民党心不死,要反攻大陆,十多次派飞机来轰炸,上海的供电和工厂一时全部瘫痪,一下变成了一座死城。作为产业工人,父亲顺水推舟,再也不要给资本家做工,响应陈毅市长支援内地建设的号召,按照大姑的指引,年来到济南第四机器厂,这可是机械工业部的企业,为新中国做工,多光荣。
南方人到北方工作,其实是不习惯的。20世纪60年代,父亲的工厂一次性接收南方籍的退伍兵多人,济南人称之为“南方蛮子”。这些“南方蛮子”在北方没大米吃,只能吃面,这就像要了他们的命一样难受,让北方人很是鄙视,有面不吃要吃米,有病吗。其中的绝大多数南方退伍兵,不几年纷纷返回了上海、浙江、湖南的老家。父亲也曾几度打算举家迁回宁波(迁上海似乎已不可能了),年就要成行的时候,他再次做了个调查,一比较才发现,当时的宁波没有煤气,那不是还要烧煤吗?最终,父亲彻底放弃回乡,天涯何处无芳草,哪里的黄土不埋人呢,就这样,父亲在济南一直生活了57年。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是毫无来由的乐天派,整天乐呵呵的,和那个发展缓慢的时代反差很大。一把牙刷总要用上三四年,铅制的牙膏皮能卖二分钱,二分钱在食堂能买一块既甜又咸还香的酱瓜咸菜。父亲当时是7级工,月薪80多元。有个4级工感慨说:张师傅呀,我一辈子也拿不到你那么多钱。父亲听了哈哈大笑,你肯定超过我。后来他退休时拿0元,父亲不到元。
印象中,父亲发愁只有一次。年深秋,祖母对他说:“日新,我今天死也行,明天死也行。”父亲一听就蒙了,这可怎么办?我说,没事,奶奶要是卧床不起,我和你一起照料她。第二天早上,祖母照常吃了早饭,中午,90岁的祖母黄美梅无疾而终,没有一丝声响。
年5月,曲院风荷,绿树成荫。在南京军区杭州疗养院一个史志培训班上,我听到些宗谱方面的事,所谓国有史、方有志、宗有谱。回程,我就有点恍惚。自从年父亲病逝后,我成了既没爹又没娘的孩子,心里一直空荡荡的。父亲去世前两天,表现很奇怪,一会说看到姥娘了,一会儿说看到奶奶了,梦中老是炫耀他在张家的少爷脾气:“我从未汰过一条手帕”,还说张家是崇本堂,还说他是信大房的长房长孙……当时,我听不明白,也没心思听。
回想起来,父亲在世时绝少提家事,他只提到一次,说家中有过一个什么五品官的人,我还知道他儿时最大的享受是赶上家族祭祀,因为只有男孩才可以进祠堂美餐一顿,女孩就没有这个福分了。
大姑是女孩,家中的第一个孩子,祖父很高兴,因为她出生时,正赶上曾祖四十岁生日,这不就是个巧合吗,双庆,于是起名张祖庆,当然要好好庆贺一下了。大姑后来干地下党,改名章竹群,公开身份是尼声书店的会计,风靡一时的《鲁迅书简》就是尼声书店出版的。
听说我在寻根,大姑很开心,在努力地回忆。她说,我们张家在宁波西门外郎官第,很有势力的,张家的船回来时,无论多么晚,都有专人开闸门,张家大厅很大很大,可以摆桌酒席,同时供0人吃饭,张家祖上是皇帝的老师。她特别强调“是两个皇帝的老师。”
我问大姑,张家的这位祖先叫什么?不知道;张家祖先给哪朝的皇帝教书?不知道;张家的始祖是?不知道。哎……我又问二姑,二姑也不清楚,但二姑记得曾祖叫张瑞樨,高祖叫张季良。大姑说我们家原来有宗谱的,是薄薄的蓝皮本,八一三从上海逃难时弄丢了。大姑还说:“张家的辈份是积善有馀庆,你爷爷叫张荫馀,你爸爸叫张庆恒。”
张庆恒?第一次听说。
2、宗亲何处寻?
我纳闷,我想知道缘由,根据宁波、郎官第、皇帝老师几个关键词,很快,在网上搜索到张家骧。张家骧,字子腾,鄞县人,同治元年进士,吏部右侍郎,是同治和光绪二帝师。这不就是大姑说的两个皇帝的老师嘛。原来这么简单,帝师离我们如此之近,我还以为是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呢,至少,也弄个嘉靖万历吧。
张家骧和我有关系吗?有什么关系呢?祖父家在宁波早已没什么人了,没法问。要想刨根问底,必须挖地三尺,挖出几个宁波当地的知情人来。我想好了,上网。凡是与宁波有关的网站我全上,什么宁波文化遗产保护网、天一阁网、鄞州区政府网……一通猛搜,来者不拒。在QQ上,我见40岁以上的宁波人就加,见老乡就作揖,见大神就下拜,各种跪求,只希望瞎猫碰上死耗子,碰巧能遇到一位张家人。这会是什么概率呀!上海人讲话:侬13点。13点就13点吧,“种莲向湖上,高阁临清流”。
正在我没头苍蝇四处乱撞时,有网友拉住我:你这样找不是办法,好像“天一论坛”比较火,你先到论坛广发“英雄帖”。发帖是什么?不知道。不知道还不会学吗?我从零学起,像只旱鸭子,一头扎进“天一论坛”的汪洋里。我没头没脑、地角天边地发了七八处,也没见出个动静。还是这位网友指点我:一般发到宁波热点——民声。尽管如此,我自己发的东西,自己也找不着,呵。其实,这一通发帖也没有白忙,张家亲人阿如就是在天一论坛找到我们的。
我一边发帖,一边搜索,还开通了新浪博客,随手记录寻宗所获。无意中发现宁波《新侨报》“街巷记忆”的一个QQ群号()。街巷记忆不就是张家长李家短,王家的金毛三只眼嘛,没准儿能从哪里听一鼻子。一加上群,我一番急赤白脸,大呼小叫:“谁知道张家骧?谁知道张家大厅?谁知道张家后人?谁知道郎官第?谢谢啦,版主,谢谢啦,老大……”
我有点像《南征北战》被团团围困的国民党李军长,全无英雄气概,只能不停地发报、发报,不停地呼叫、哀鸣:张军长,张军长,看在党国的份上,赶快伸出手来,拉兄弟一把呀……!一遍,一遍,一遍,又绝望,又凄凉,孤苦伶仃,孤掌难鸣。
不过,我的命比李军长好点,没有死在孟良崮,三天后,终于盼来一位活雷锋。他说,这方面可以请教王介堂,宁波历史文化专家。他还知道一位张家后人,让我加“四明寻踪——宁波文化”的QQ群号(),直接Q子渊。
王介堂?太好了!子渊?太好了!我预感有大鱼要上钩。
3、大鱼长啥样?
王介堂写过一篇《郎官巷琐记》,他也认识一位张家人,原来就住在张家大厅,叫张渭熊。据其介绍,西门外张家的堂号是崇本堂,最早源自浙江绍兴的鉴湖,后迁慈溪,明万历年再迁西门外郎官第。张家的排行是“向阳第,春先至,积善家,有馀庆,坤厚载、(乾德福)”。不知为什么,他在“乾德福”三个字前后加上了括号。他还说自己属于兴三房,曾祖就是帝师张家骧。
而子渊告诉我,张家骧有五个儿子,他是第四个儿子的后人,手上有张家骧父亲张镜初的墓碑资料,碑文说张镜初有五个儿子:张家骏、张家骧、张家骐,张家马介(单字),张家馯。子渊不知道什么兴三房,但他知道崇本堂《鄮西张氏宗谱》不在天一阁,而在中国科学院图书馆。
这两位大侠,除崇本堂和张家骧所说相同外,其他均属自说自话,南辕北辙。没办法,这官司打不清。我只能在网上继续像蜜蜂一样飞来飞去,像蚂蚁一样爬来爬去,像蜘蛛一样粘来贴去……不知过了多久,又有新发现。
《宁波邦》杂志年第4期发表过一篇张政馀回忆郎官第的文章,内容特别丰富。我如获至宝,如饥似渴,反复拜读。张政馀的文章神出鬼没,好到不行,还有如下重大信息:
首先,“洪应文、承嘉光、积善家、有馀庆、坤厚载、乾健行”是崇本堂张氏家族建立祠堂时立下的排行,虽与之前所说不完全一致,但“积善家、有馀庆、坤厚载”三句相同。我突然顿悟,张家骧是“家”字辈的人,是9世孙无疑。大姑说“积善有馀庆”,显然是漏掉了“家”,张氏怎么能没有家呢,有呀,崇本堂就是家。
其次,崇本堂张氏始祖叫张洪顺,是明万历年从安徽桐城附近的张家店或张母桥一带,挑着担子,一头儿,一头女,逐步流徙来宁波的,与之前那位兴三房的张渭熊所说也有出入。这恐怕也有点问题,宁波那么多水塘,河沟巷汊的,老祖宗至少得驾一叶偏舟吧,挑着担子往哪走呢。
另外,张家大厅确实非常之大,但不是一次成型,是经过几代人多次接续联缀、扩建增建形成。大厅气势恢宏,四根立柱,每根都需三个人合抱,这是什么气派?保和殿的气派,是不是有点逾制呀,就因为张家骧是皇帝老师?建国后张家医院,可见规模之巨,根本不是宁波状元厅能比的。不过,大有大的难处,小有小的好处。造化所致,宁波两厅一存一失,张家大厅大,没了,状元厅小,迁移到天一阁,保存到今天。
最后,张氏家族除了充满光环的帝师张家骧,还有一位做过陕西布政使的牛人——兴三房张岳年。他给慈禧太后祝60大寿返回西安路途,在保定行馆得病,不几日死亡,灵柩起运回籍时,为了不破坏大清死人不准进城门的规矩,便兴师动众,雇人拆掉一段城墙,抬棺进入宁波城,再把城墙补好。一路上灵幡蔽日,塞巷填衢,大壮观瞻,最终从城门堂而皇之地招摇而出,一时传为奇闻。
4、过继了仨孙?
张政馀果然是条大鱼,从四明银行学徒开始,拨拉了一辈子算盘,肚子里的东西倒不完,像个算盘珠,张家的事什么都知道。自从和他老人家接上头后,就没断了书信往来。他热情极高,超乎我的期待。他说,自郎官第的文章发表以来,我是第四个主动找到他的张家人,他很乐意分享张家的历史,倾其所有,倾囊而出。
传说张家祖先在慈北穷困潦倒时,想攀个高门,好有个关照,便去“马径张”认亲,结果礼物照收,人被一脚踢出大门:滚,哪来的野种。祖宗咽不下这口恶气,订立“祖训”,规定“家范”,卧薪尝胆,发奋图强。几代之后,终于秀越前世,声震三江。人家又来攀我们的高门,咱们的太公也没客气,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滚,你不是我们张家人,一脚踢出大门。后来我查到《慈北马径张宗谱》,没发现与崇本堂有关联的信息,大约真的不是一家。
张政馀问我,你爸爸叫什么?你爷爷叫什么?我报上族名,他茫然不知。但当我说祖父叫张树成时,他恍然大悟:你怎么不早说,树成哥呀,常来我家玩的。原来,他们早就认识。我马上问,那您能告诉我点家里的事吗?“你家有翁同龢的书信,被你爷爷卖了,你属兴大房,这一点我可以肯定。”兴大房?什么意思?比兴三房大吗?
他还说兴三房张岳年只有女儿,没有儿子。兴三房死后,留下很大的祖业家产,但是无法分给女儿。按照祖训,必须过继一个儿子来,要不将来谁给他烧香磕头呢?这事在家族中引起轩然大波,族人争先恐后,纷纷要将儿子过继给他。最后,在宗长的主持下,宗族议定,兴大房过继一个,兴二房过继一个,兴四房过继一个,兴五房因为是独子,就不过继了,只分了大把的银子。
但我觉得还是有点问题,张政馀所说的过继儿子,包括张有皋、张有均,从辈份上看都是孙子。《镇亭山房诗集》显示,兴三房张岳年生前指定了一个继孙,是张家骧的二儿子张有埰,所谓“少宰之次子,承恩拜丹除,斯时适随侍,命为子之孥”,这是兴三房去世前两个月的选择。可是,这个选择被宗族意志推翻了。为什么推翻了呢?我斗胆猜想,可能有几个原因:
一是兴三房的势力太大,家产太多,族人眼红。谁不想分一杯羹?咱不都是张家子孙嘛!二是张家骧虽然早于兴三房去世,但他的政治地位崇高,势力自然不容小瞧。而且有四五个儿子,如果二儿子再继承兴三房的产业,客观上等于两个巨富合二为一,势必引起燥动,搞不好要出人命,呵呵。三是崇本堂张家立有族规,一个重要原则是不能对处于弱势穷困的族人置之不理,不能视为路人。一家巨富百家穷不是社会主义,说出去不好听。这个理由虽不重要,却足够冠冕堂皇,特能摆上桌面。最后,张家骧的二儿子愣是被挤出过继的法统,张岳年的美梦落空。
然而,一次过继三个儿子或三个孙子,无论如何都属于变态,是不按套路出牌。过去最常见的是,如果没有儿子,兄弟也只有一子,可以把这位两兄弟的独子拿出来“兼祧”。兄弟俩各给他娶一房妻子,谁生的算谁家的孙子。兴三房一次过继三个孙子,在过继原则上说,纯属瞎胡闹。如果是出于分家产的目的,就更不像话了。这是发生在兴三房身上的第二个奇闻。
兴三房被宗族过继来的三个孙子,至少前两个(第三个还没有找到其后人)是悠哉游哉的,终生衣食无忧,没啥正经职业。其中的老二更拽,娶了两位妻子,一口气生了14个儿女,还供其中两个在民国时大学毕业。总之,只要不听骗子忽悠,不乱投资,不乱砸钱,坐吃山不空。兴三房就是有这样的实力,要不搞运动时张家人都不敢吭气呢。
5、祖父很富吗?
话虽这样说,张家并非都富得流油,祖父家就穷得叮当响。这事从我父亲的出生地就可以看出来,根本就不住郎官第,更没住张家大厅,这与很多张家后人不同。按说不至于,即使没多么富,也穷不到哪去。我家祖上三代都不是农民,祖父的出身,父亲填写的是“小商人”。
大姑说,我曾祖是家中长子,下面有三个弟弟,都是高祖的第二任妻子黄氏生的。你看,宁波黄家和张家真有渊源,黄氏只比曾祖大三岁,不知是黄家来的什么人,曾祖的弟弟们都比他自己的儿子小很多,最大的也比我祖父小四五岁。张家还有个传统,分家产时,老大会主动退让,优先保证弟弟们未来的生活,特别是这些弟弟那么小,太小了,可怜巴巴的。曾祖让出好的房产、财产,只能苦自己。到我祖父这一代时,剩下的清汤寡水,不足以拖家带口,只得另谋活路。
宁波是混不下去了,祖父于年前后举家迁往上海。我去南京张政馀家拜访时,听他说当时大约有多户张氏子孙去了上海,当然也有去别处的。父亲张日新年由上海回宁波过年,“老屋等一会,大家集合了乘船到祠堂去,拜完了祖宗,大家面对面团拜,人比七年前要少四分之三。可想而知,姓张的子孙都到外面做事业去了”。事实上,在上海扎根的张家人最多,不胜枚举,现在还这样。其次是宁波,再次是北京。发展到今天,全国各地,包括港台、美国、海外,都有张家人的身影,去美国的,成了外国籍,后代的名字变成一串字母。
年,宁波暨周边有26个集镇,到19世纪末,发展到个集镇,所谓宁波邦,大约是宁波人口膨胀形成的潮流。像崇本堂张氏,明末万历年只有一位老祖宗,落脚的地方是“十洲三岛寄闲身”的月湖。19世纪初,发展到第7世,约有人,20世纪初已繁衍到第11世,男女老幼合在一起,约有余人的样子。
据《镇亭山房诗集》《鄞县通志》等的记载,清末宁波人在朝廷任职的官员有30多人,这还只是说在京的,分散在全国的更多,张家有一位先人甚至在蒙古地区当官。他们的势力和能量极大,是宁波人喜欢倚重的力量。宁波邦的流向不全是海外,不唯南方,而有北方,包括沈阳、北京、山东等地。但作为普通的宁波人,最便利的就是去上海闯荡了,谁让上海那么先进呢。有资料说,20世纪30年代,上海人中的半数为宁波人,上海方言大体就是宁波方言,不是没有原因的。
年8月13日,日军进犯上海的当天下午,祖父全家紧急逃亡,逃上了回宁波的最后一班轮船宁兴轮。当时逃难的人极多,船根本不敢靠岸,靠岸肯定走不掉的。是祖父和大姑用绳子吊着孩子们一个个上的船,那个千钧一发、生死一线呀,差点走不成。
可回到宁波后,和死了也差不多,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一家9口只能临时借住在三公公的一间小房。也是祸不单行,没过三周,祖父张荫馀突然染上天花,两天后的9月4日彻底绝望。他将大姑招到床前,眼中擒满泪水,手指指大姑,又指指六个弟妹,没能说出一句话,便撒手人寰。“三个月,家里人没有吃到一粒米。”父亲只能去河塘里钓点小鱼小虾,聊以果腹。顶梁柱没了,真的没法过,三姑、四姑同时送人当童养媳。
事态略微平静后,大姑毅然决然又去了上海。为了这个家,身为长子的父亲也不得不辍学,去上海的工厂打工。7年后,才返乡“谢年”。初一那天,父亲的日记写道:“老规矩,该是先到老屋大厅去拜像岁,我面对着老祖宗的遗像,心里呆想着:我在外面做事情,不出卖朋友,不伤良心,贡献自己的心力,服务社会,挥洒自己的血汗,换取生活,和饥饿挣扎,抗逆流进前,我无愧于心,对得起老祖宗,我还该继续的。”
6、锦鲤啥来头?
有段时间,信息量太大,脑子里塞的东西太多,一下子联系上十几位张家老人,分别给他们写了很多求教信,打了很多电话,日理万机,忙得要死,就像个黑白不分的神经病,鬼迷心窍,天天鼓捣这些没用的东西,半夜三更想到一件事,我会突然爬起来整理到博客上,搞得家人睡不好觉,怨声载道,可我就是着了迷,迷呀。
从张家老人的反馈看,没有一家保留宗谱的,无从查对。有的说,原来有过,是手抄本,有的说是蓝皮本,还有的家里原有一箱子祖宗的画像,镶着金银边的,一翻出来飒飒作响,有的甚至有成套的官服,后来都拿到院子里,付之一炬……
有位兴五房的张家子孙,因不满父辈的做派,民国后期带了2个银元,只身去汉口闯荡,到建国初成了大商人;还有位年从英国订购机器,在上海开工厂,吸收很多族人就业,成了资本家;有位张家女儿嫁给国民党军官,去了台湾,上世纪80年代回宁波,啥也没找到。这些族人和加入共产党、解放军的张家子孙,建国后的命运有了很大差别。
找不到宗谱,我能凭借的只有帝师了。妙在张家骧的大旗一树,立即有人归附,网上引来不少张家后人,包括张家姻亲。有位远在美国的,给我讲了这么一件事。
年1月26日,美国Z市,荔坐在电脑前,一边喝咖啡,一边心不在焉地清理着塞满广告的邮箱。无意之间,突然看到张家骧三个字。咦?在一片曲里拐弯的英文标题中,张家骧三个汉字太抢眼了,这是妹妹寄来的网文链接。当时她只是随意流览了一下,没有仔细阅读,顺手贴到《后花园》,并标明“在此存档”。《后花园》是荔每天都光顾的一个私密论坛,里面的网友相处多年,虽未谋面,却亲如手足。在这里,荔可以无所顾忌地宣泄自己的喜怒哀乐,有了宝贝拿到这里显摆一下也是常有的事。今天把张家骧的文章贴过来,无疑又犯了虚荣心膨胀的毛病。
果然,有人问了:是不是后花园谁的先人?就等着这句话呢,荔得意洋洋,又故作漫不经心地说:我的,怎么了?后花园又一名门之后!太神了……一片称羡。这样的感觉很美,美滋滋的,美不胜收。
这时,锦说话了:荔啊,难道咱俩是亲戚?嗯?什么意思?荔突然有点摸不着头脑,难道锦也……
锦荔的关系有点奇妙,两年前,一次荔由于社区里的中国邻居在竞选市议会席位,说到华人的参政意识日益增强。看了荔的帖子后,锦也是这般腔调:荔啊,难道咱俩是邻居?
荔呢,也像今天,被动地经历脑筋急转弯,有些微微的无所适从的尴尬。细聊之下发现,锦果真就住在自己家附近,相距不过两个街区。妈呀,两人同声惊呼:世界真小。
锦荔都不是糊涂人,他们心照不宣,一直坚守咫尺天涯,婉转地把关系限制在网上。如果张家骧也是锦的祖先呢?这是不是意味着在荔的近旁,不足一英里之处,有自己的血脉骨肉?不会吧?多么令人震惊,多么不可思议呀!
荔实在坐不住了,她如鲠在喉,如坐针毡,再也无法坐而论道,正襟危坐了。马上改用“悄悄话”与锦来来往往一顿密谈,他们都想立刻把这事弄清楚,一秒钟都不能等了。
不谈不知道,一谈……要了命了。却原来,他们两人都是张家骧儿子张有埰的后人,年前真的是一家人。MYGOD,两人即使在国内也不见得认识呀,何况是地球的另一端,竟然同在美国Z市。锦荔相识已五年,不见面是为了不见光死。这回,想不死都不行了,必须死,明天就死,死一回是一回。
锦、荔恰如张家骧投入太平洋的一对锦鲤,年后,相认了。
7、蒋经国之师?
这是网络的好处,是建立张家博客的好处。事实上,美国、北京、上海、苏州、常州、南通、宁波、合肥、贵阳等地的张家骧后人,有好多就此相互建立了联系。荔说:“要不是你建立了这个平台,咱们还都像无头苍蝇似地到处瞎转悠呢”。是呀,像这样瞎转悠的人极多,我们的博客三天两头有人来寻祖。虽说他们都姓张,但99%都不是崇本堂人。我很抱歉,让他们失望了,也许大多数人难以找到自己的根。
为了帮助崇本堂张家后人寻祖,我采取最笨的办法,把已知的张家人,按照辈份顺序全部列表挂在网上,守株待兔,期待将来有人来“认领”。这和当初找子渊一样,看上去是不可能完成的目标,只有试试看。
果然,又有几位张家人找到我们,其中一位告诉我,张家有位女儿做过蒋家的家庭教师,很可惜不知其名,只知道她是张有皋的二女儿。
二女儿读过书,这是张家的传统,只要有条件,都会让女儿读书,还会起一个族名。让读书不让进祠堂,也是怪。二女儿命不好,先是嫁了个病秧子,不一年丧夫。因婆家对她不好,又不好回娘家,便去奉化的蒋家当家庭教师,教蒋经国等小孩子读书启蒙。后来还陪伴被冷落的毛福梅吃斋念佛,在蒋家呆了20多年。
读过书的人哪都好,就这点不好,不能逆来顺受,忍不了夫家的委屈,也见不得娘家的白眼。我想,去蒋家多半是她自己的主张。不料,年12月,日本飞机来溪口丢炸弹,重点是蒋宅和蒋家的别墅文昌阁,一下子炸死40多口,包括蒋经国的亲妈。其实一开始只是害怕紧张,还能行走,二女儿一看情况不好,赶快扶着毛福梅跑。跑到后院墙下时,恰巧墙被炸塌,她们避之不及,全被砸死在里面。
处理后事时,二女儿的弟弟来到丰镐房,只见大厅正中一排9口棺木,这些应该都是蒋家的人。蒋家管事远远指着一口棺木对他说:“那就是你二姐”。说完便领着去厨房吃饭。饭后给了二十几块钱,不知算不算抚恤金。弟弟连二姐的尸首都没见到,就被打发回家了。
8、老祖宗是谁?
自己的曾祖不能确认,各种沾亲带故的事却生出不少。崇本堂张家老祖宗是谁?真是张政馀说的张洪顺吗?我很急切,当初一知道《鄮西张氏宗谱》的下落,就委托在北京的表妹和侄女去探查了,加上我自己,三人四进中国科学院图书馆,终于花钱把嘉庆二十年()春印制的宗谱复印了一遍。图书馆说,这是珍贵的古籍,复印有页数限制。唉……这可是我自己家的宗谱呀!
《鄮西张氏宗谱》揭示,我们这支张氏往远说,属张良后裔,东汉时为蜀郡太守,南北朝时徙吴郡苏州,为望族。至唐代,可能是唐末战乱导致,又迁浙东慈溪。在这里大约安定了四五百年,到明朝时慈支也非常庞杂了。慈溪近海,明季赶上闹倭乱,嘉靖三十三年(),“为倭奴剽杀甚众”。慈溪呆不下去,万历年迁鄞县月湖。自此,“各支自立一谱,不复汇合”。
我们尊迁鄞者为始祖,等于是从慈分立出来的。一世公确实叫张洪顺,是明万历内阁中书,不是平头百姓,至少得是个举人吧,张洪顺有《致仕》诗,“出山本无志,偶逐春云飞,云飞遍天下,每恐迟迟归……”自然是官宦无疑。张姓在宁波为大姓,《鄞县通志》记载的宁波张姓极多,有宗谱和祠堂者就有45宗,全是外来户,好多都是从北方或吴地迁来,只有一宗是从福建迁来。崇本堂只是其一,不是最大的,不是官职最高的,但却是最有名的,至今流传着“像不像人样,看看张家骧”的名言。
据宗谱看,张家的发达最初并不是因为做官,而是源于酿酒造酱。在宁波,有清一朝,直到民国,“张信茂”的招牌妇孺皆知,酿酒历史或不晚于茅台。到第5世时,张家已非常富裕了,6世太公建立了张家祠堂。19世纪20年代,兴房太公在杭州考举人时,曾一次捐助一个丧妻的路人“番银四饼(应该是西班牙银元)”,出手阔绰。张家从第7世开始延聘名师,教授子弟,接连出了很多秀才、举人、进士。到张岳年张家骧叔侄,达到辉煌的顶峰。宁波西门外的郎官巷和布政巷就是由这两人的官职命名。即使到了衰落的年,“张信茂”酱菜业依然有四个厂,十二个门店,制作的酱菜远销到了上海、杭州等地。
《鄮西张氏宗谱》的真正排行是:“洪应文、承嘉光、积善家、有馀庆、坤厚载、乾健行,贞元会,世永昌”。然而,这个宗谱是年前编订的,太过久远,记载的子孙大部分是7世之前的人;生活在今天的张家人大部分是12世之后的人,中间空了一大段,首尾不能相接。这就难办了,就像两头打隧道,君在甬江头,妾在甬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亲人两行泪。
有一天,张家博客上又来一位:借着网络的威力,找到你的博客,很感谢你的努力和进展!我也在空余时间,搜寻张家骧。《翁同龢日记》有很多张家骧的内容,翁、张是‘同志同值’的密友,都是帝师。我来自大洋彼岸,我会给你提供帮助。
太好了,我马上买来《翁同龢日记》,一目十行,飞速地读。《翁同龢日记》是个万花筒,记载的人物多如牛毛,仅鄞县的进士官员就记载了不下10多位。与这些进士相比,《翁同龢日记》提到的兴三房张岳年属于功名较低的,但他是翁同龢的举人同年,会试两次未中,索性通过捐纳进人刑部。30多年下来,仕途基本超越了这些进士同乡。崇本堂宗祠在宁波西城桥,皇赐双旗杆,旗杆中间各有一个斗,谓之“双斗祠堂”,就说明了问题。
当然,《翁同龢日记》着墨最多的还是张家骧,两人既是师生,又是“同志”,同为毓庆宫行走。毓庆宫在乾清宫东侧的斋宫和奉先殿之间,是光绪读书处。翁同龢作为张家骧中进士的房师,在内心里很佩服其才学。两人感情至深,经常和孙家鼐等帝师一起唱和吃酒下棋,鹿尾熊掌,食不厌精。张家骧去世后,翁同龢几次梦中哭醒。
年11月27日:“归,看子腾,今日甚好,早晨入时过问,云夜间安静,饮牛奶一杯。又进牛奶,汪医云脉象平,有转机。是日初昏即有流星,戌正二刻抵亥初,流星四出,霣者如丸,走者如织,有曳尾者,有射芒者,或赤或白,不可胜数,大抵半晌必有三四连翩而下耳。”
这一段让人想起古代大臣死后,都认定是天上的星星掉落。真的,一个月后张家骧星陨了。张家骧病重前后,除了皇室的贝勒载漪、官员、同乡、御医、朋友、张家用人外,《翁同龢日记》还提到一位张家骧数次到京的弟弟。
年5月5日:“写大字,夜写扇,赠张子腾之弟季良,行五,名家馯,明日南归应试也。”年11月26日:“径归,写字,写张子腾之尊人镜初先生墓前版字,答张季良信,并子腾所撰其尊人墓表文,不甚佳。”
张家馯?好像是子渊提到的张家骧五弟的名字呀。张季良?不正是二姑回忆的高祖的名字吗?他们在《翁同龢日记》中竟然是同一个人?!天呢,我的高祖是张家骧的亲弟弟,太喜欢二姑了,终于让我找到了亲祖宗!
(摄影:周伟)
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毛主席就是那金色的太阳~~~,多么温暖,多么慈祥,把我们农奴的心儿照亮~~~,我们迈步走在~~~,社会主义幸福的大道上~~~,哎,巴扎嘿!
9、光绪啥学生?
《翁同龢日记》是个宝,里面还有许多帝师授读同治、光绪的内容。世人眼中,光绪和慈禧有仇似的,怎么可能?光绪既是慈禧的侄子,又是她的外甥,双重宠爱在一身,慈禧对光绪恩爱有加。这从两宫为光绪选老师上就能看出来,首先上任的翁同龢和夏同善,都是副部级的。那时帝师不叫老师,而称“师傅”。夏同善外放后,增添了孙家鼐和张家骧,这两人更是优中选优的师傅,老成持重,才学冠群。而且翁、孙都是状元。
光绪4岁登基,5岁开始读书,可能是因为很小就与亲生父母隔离,他的情绪起伏很大,性格很轴,有点一根筋,而且病弱。这样的孩子,你整天拿他当天子培养,制定一整套的教案,受不了。同治皇帝性格就好得多,至少没和亲妈分开,有点吊儿郎当,不太把事当事,但心理素质要强不少。
光绪帝不行,有点神经质。学习时好时坏,经常毫无征兆地突然发怒,让帝师摸不着头脑。光绪的套路是一哭二闹三称病,实在不行就罢课,与你冷战。你贵为帝师又怎样?有本事,来咬我呀。
有时正上着课,光绪“忽涕下如縻,遂不可收拾”;他还经常与太监们“动闲气”“因琐事与中官(太监)大嚷,几不可收”,把太监的脸能抓破;光绪一会说头痛,一会说肚子痛,一会说嗓子痛,一会还给你呕出两口酸水,虽然这些并不都是假的,但上课的效果大打折扣,很难保质保量地完成教学计划。
小光绪还有个高招,经常软磨硬泡,“意在磨去生书”,能少学点是点,没几个孩子愿意学习。别人十年寒窗为了啥?为考科举,光绪为了啥?争夺皇位吗?寡人已经是了呀,学不学,学好学赖不都是皇帝吗?
有一天,读满书时,光绪一个半小时不开口。王爷拉着翁同龢“声色俱厉”地教训他。结果,“勉强写清字一行而罢”。我就不读,你看着办。有一次,光绪“近于嬉戏,不能收束”。孙家鼐教育了他几句,则“力争龃龉,遂不开口”。
小光绪喜欢玩表,各种表,表就是他的手机,一直玩。有时上课忘了带表,坐不住腚。他还抢老师的表,要王爷的表,翁同龢一说他,或默不作声,或掷地摔碎,去你妈的吧。有一次把表上的玻璃直接拍碎了,满手是血,像是在自虐。这还算正常的,有原因的,有一天,“背熟将毕忽起一波,孙家鼐不能支,余(翁同龢)周旋而已。”
你要是碰上这么个学生,还不得跳楼呀。你又不能拿鞭子拿戒尺抽他,他是皇帝,理论上能要你的命。可怜的帝师“用力鼓荡,不能起”“如行荆棘,积忿填膺矣”。
相比之下,张家骧可能懂得点心理学的门道。他的办法是和小光绪闲聊天,古今中外,天文地理,占卜星象,中医八卦,胡拉八扯,分散小皇帝的精神压力。上课时要求也不那么严,皇上非不想读就算了,欲速则不达,反正早晚还就这样。一般情况下,只要张家骧上课,光绪就不闹乱子,他是光绪最喜欢的师傅,没有之一。
张家骧在京时间长了,思念家乡的美味,其实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吃饭时会用点泥螺佐餐。皇宫里哪有这稀罕食物呢?结果让光绪看见了,小皇帝非要尝尝。张家骧也不能抗旨,是吧,只好让他吃几个。
没承想,这事被太监报告给了慈禧。太监说皇上晚上不睡觉,说是要“守庚申”,还学洋人以手抓饭,还吃宫外带来的食物。太后一问,小光绪回答“是张师傅说的”。翁同龢赶紧出来打圆场,“力白无之”。当时张家骧不在场,后来知道太后过问,吓了个半死。别的都好说,要是万一用泥螺毒死小皇上,如何是好呢?
光绪听风是雨,能照着张家骧说的做,而慈禧又没有责罚张家骧,说明他们对张家骧都是无比信任的。
10、续谱哪里存?
《翁同龢日记》仔细看了一大遍,若有所得,若有所思。静下心来想想,有点怀疑,我的高祖真是张家馯吗?那我的曾祖是谁呢?有没有可能重名?有没有可能是二姑记错?《中华币制史》的作者就叫张家骧,字季良,就是重名,曾让我白高兴一场。《翁同龢日记》并没说张家馯的儿子叫什么,孤证难立啊。寻祖尚未成功,子孙仍需努力。
我决定走一趟,去上海见几位宗亲,再去宁波。网上预订了月湖大酒店,这是始祖最先落脚的地方,我要亲身感受感受祖先的气息。
在宁波,我拜访了子渊、张渭熊、张乐乐等宗亲。子渊胖墩墩的,像机器猫一样热情可爱。他说张家骧写过一本《南粤志》,是中进士前在广东做官时撰写的,把广东一带的历史沿革、山水地貌、古今人物、风俗习惯、传闻轶事、官署源流等,进行了系统的考察。20世纪50年代,毛主席在《文汇报》偶然看到此书的介绍,立即指派工作人员调阅,由于这是一部手稿,张家人便亲自送进中南海。
他还拿出张家骧、张家驷、张轼的科举档案让我看。这是保存在《清代硃卷集成》上的三份内容,从中破译出不少张家信息,特别是子孙后代的情况骤然丰富了很多。硃卷不但记录士子的生辰八字,姓名,字号,家中排行,出生年月,居住地,出身,还记录祖宗八代,包括始祖、母的名字、姓氏,封赠,来自何地,一般会有六七代以上,还有妻子,儿女,叔伯,堂叔伯,从堂叔伯,以及兄弟姐妹,堂兄弟,从堂兄弟,堂侄,从堂侄等。充实了第一个宗谱之后的子孙信息,我的张氏族人名单也大大地扩展了。
然而,与这些兴奋和成果相比,疑点更多。张家骧档案中堂弟一栏列出了很多名字,但不知安到哪位叔伯名下。从堂弟就更无法对应了……因为年前张家订立第一个宗谱后,从来没见过第二个宗谱。按惯例,续谱少则30年,多则60年就要修一次。可崇本堂宗谱太能跳了,跳大神,一跳年,中间没过度,一跳到今天,今天其实也没有。
为此,我与子渊、张世禾等人讨论了很多次,觉得崇本堂那么牛,理论上应该再建个宗谱,光宗耀祖是题中之义,年间应该有一到两次修谱的可能。
子渊就是厉害,不服不行,他真的像个机器猫,天南地北、犄角旮旯,总能搜罗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居然找到一份民国三十二年《鄞县西郊张崇本堂续修宗谱暨女主入祠通告》。年6月22日,宁波出版发行的《时事公报》第二版,张氏宗族登载了一则修谱启事,在上海和宁波都设置了联络处。由这则启事看,崇本堂张氏年来确实没有续过宗谱。
年,张家郑重其事地成立了一个委员会,目标是续修宗谱。可是,包括张政馀在内,许多张家老人对此都没什么印象。这个续谱谁修的?什么规模?修成了吗?它在哪里?有没有遗存的手稿?会否胎死腹中?不知道。在逐渐解谜的过程中,谜题也层出不穷。
11、一样的宗谱?
年秋,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10天,这在济南极少见。我喜欢下雨,特别是再有一丝冷风吹过,独自置身湿漉漉的雨中,浸润水意的凉风吹在脸上、身上,水滴沿伞翼的尖角自由地垂落,吻湿鞋袜与裤脚,渐渐地,神清气爽,头脑洗礼过一般,清新起来。
收到张甦发来的《鄮西张氏第一世至第十二世家谱》,我急匆匆打开,立刻傻眼了,拍岸惊奇,震撼狂喜,范进中举。这哪是他说的和我们“完全一样”的宗谱呀,不完全一样,完全不一样。这分明是崇本堂张氏的续谱,从第1世到第12世,几乎全都包含着,我简直像中了8个亿,太震撼了!
这份续谱是手写件,纵穿明、清、民国三个时期。其中清末和民国部分,大大补充了原谱中7世之后的家族成员信息,而且是成系统成体系的宗谱,纹丝不乱。这是国宝级的宗宝、族宝、家宝,张家大宝贝,属续谱无疑。对崇本堂家族来说,其意义、作用、价值无法想象,无可替代。她的珍贵、稀有、罕见不言自明,是天价之宝、无价之宝,天上掉下来的大元宝,一瞬间就把我砸晕了。
张甦说:我是坤字辈,现在发展到载字辈了。您网上的文章我打印了多篇给老人看,非常感谢您,让我追根寻源,让老人回忆起儿时的往事,仿佛又回到从前。我祖母20世纪90年代去世,在整理遗物时,表姐发现了老人保存的宗谱,因为我是孙子,按宁波人的规矩,给了我。
张甦发来的续谱像孔壁遗书,沉埋百年,横空出世,大变活人,拨云见日,确乎使我们大喜过望,喜出望外。续谱确认、修正、颠覆了既有的一些推断和理解,理清了崇本堂的主要线索,虽与今天的张家后人还有断档,还不完美,但作为承前启后的接力棒,贯通今古的盾构机,已将大山两端的隧道彻底打通,让我们看到了光明的前路。
张家传说出了N多官员,并没有多少证据,续谱历历在案,记述详实。比如,兴三房张岳年,谱上说他是咸丰壬子()举人,刑部奉天司主事,山西司员外郎,秋审处总办,军机处行走,陕西榆林府知府,安徽按察使,甘肃布政使,陕西布政使。这个续谱还显示,兴三房确实有过一个儿子,叫张家驹,只可惜10多岁就死了,而且张岳年长年在外做官,极少回家,以至于族人没有印象。兴三房被过继的三个孙子,理论上都是张家驹的儿子。
从续谱看,张家不少人都有一妻一妾,一妻二妾,多的一妻三妾,很富有的样子,另一个作用似乎是可以多繁衍子孙。
由于续谱的出现,我们得以将张家后人的信息与这个续谱进行比对,获得大量的可靠线索,很多人就此找到了自己先人的准确脉络。包括我的高祖是不是张家馯,既往的证据单一,缺少曾祖父这一环的考证和确认。续谱给出了第二重证据,书面证据:张“家馯,字季良,清岁贡生,貤封中宪大夫,原配吴氏,继配黄氏,生四子,有灏,吴氏出,字瑞樨……,有灏生一子,荫馀,国学生,字树成……”这正是二姑回忆的高祖和曾祖的名字,其与祖父的名字连贯在一起,构成了连环铁证。所谓中宪大夫,属四品衔,比我父亲回忆的五品官还高一级。
确证了高祖的名字,我的成就感一飞冲天。我的祖先至少可以追溯到多年前的万历时期,我可以一口气说出我的祖父、曾祖、高祖、天祖、烈祖、太祖、远祖、鼻祖的名字……一共12代。我的脉络最终确认如下:张洪顺(字朝柱)-张应科(字钟秀)-张文英(字允升)-张承桂(字鼎三)-张嘉谟(字佐周)-张光瑾(字英壁)-张积梓(字守堂)-张善元(字葆宰,号镜初)-张家馯(字季良)-张有灏(字瑞樨)-张荫馀(字树成)-张庆恒(字日新)-张坤宁,我是不是该有个字了?
年秋,我们又挖掘出一份张氏宗谱,是“合一张”提供的,是从崇本堂另外一大支(恭房)上繁衍出来的张家子孙,补充确证了另外几位张家后人的准确脉络。因为在张甦发来的宗谱上,只有信房系统,没有恭房内容,没有查到他们祖先的来源。而“合一张”提供的族名和辈份,与老宗谱是相符的,确认是崇本堂子孙无疑。
我们还从《清代诗文集汇编》《翁同龢日记》、天一阁博物馆、各种拍卖会、非官方历史文献、张家珍藏、他人收藏、姻亲线索中,找到了很多祖先的遗迹。包括诗文、奏折、履历档、书法、篆刻、碑刻、传说、故事、书信、便笺、墓志铭、老照片等。
年底,天一阁影印明《嘉靖宁波府志》依据的底本,老馆长说来自西门外张家。天一阁的工作人员在整理过程中,意外发现此书的书名页后夹着一张同治五年的签条,上面盖有“鄞县志局”的骑缝章。书名页涉及到两位提供此书者的人名,他们问我是不是崇本堂张家人?我一看,提供此书者正是我的天祖张镜初,而将此书送达鄞县志局者是张镜初的弟弟,由此确证为张家珍藏无疑。再版的《嘉靖宁波府志》在前言中特意介绍了张家的历史贡献和文化传承。张家捐到天一阁的古籍至少有卷。这些资料大大丰富了我们的寻宗成果,甚至可以开一家“崇本堂张氏线上版博物馆”。
十年来,这场我无意间发起的漫漫网络寻宗活动,不但让我找到了自己的“来龙”,在父亲病逝后给我带来无与伦比的心灵慰藉,也为更多的张家子孙找到了祖先……单是张家博客,就发表博文篇,访问量24万人次。
涟漪又加枝蔓,顺藤又加摸瓜,我们从散兵游勇,不知彼此存在,发展为集群作战,分工合力,共同绘制了一张巨大无比的家族拼图,勾画出崇本堂的基本脉络、矩阵。更为宝贵的是,充实丰满了崇本堂的精神家园,为进一步搜寻、填充、确认、连缀家族谱系,奠定了扎实的基础。这是我有生以来甚感欣慰的一件大事。
与我建张家博客的初衷不同,寻祖还有一个意外收获。天南地北、地球东西的崇本堂张氏后人,特别是一大批老人,在音问暌隔半个世纪之后,就此重新建立联系,互通信息,激动之情难以言表,用他们的话说“真比吃了蜜还甜”。我大姑、二姑与张政馀是儿时的玩伴,时隔70多年,竟能再次听到对方的声音,看到对方的照片。“这是做梦也想不到的”未曾设计的欢乐与慰藉。
寇不可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