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看好白癜风的医院 http://m.39.net/pf/bdfyy/
《红白黑》左云霖著
第七十六回
位尊皇叔权重三分鼎
忧国老臣枉多社稷心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
一个名曰事业单位又企业管理的出版社,换了一把手,不论对臣对民,不可能不产生心理冲击,何况赵洪弱此时无疑是天昴文艺社第一权臣,他的公司正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俨然是出版社的国中之国,手下一帮精悍的前线业务员和后勤人员已调整训练得效率极高且唯他赵洪弱之命是听。
从小时候读“小人书”“大人书”到前几年梳理中国古代政治权谋,以古烛今,赵洪弱对古今一脉相通的官场人际关系如掌上观文,深知洪海洋末年那个特殊领导班子结构,特殊的发行部状态,乃至洪海洋本人特殊年龄背景特殊心态下,不得不忍痛给他割出一大块自留地外,任何一个社里的一把手,都不能容忍他在社里硬搞出一个社长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独立王国,而他的性格偏偏就是我管的一摊别人休要往里泼水插针。
现在,新社长来了,他理性上知道,休说三年经理之约已经到期,凭他的干法,就是年富力强官欲如炽,想继续干下去也不可能了,何况那日在天氐车内彭彦杉一番“五不可”的阴影一直没有散去!
但赵洪弱又深知自己身系出版社不小的经济利益。他得稳住架,交好班,不然的话,自己工作二十年、将来不知要领多少年退休金的单位,很可能就要损失相当于几个月的回笼资金,如果那样,他有生之年都会心中不安,今后也会无法正视出版社的老老少少。
自己的地位有些尴尬了。
因为长途奔命,他补休了两天,昴文换头并停业整顿的第三天午后,他才上班。
他手下已经“奉调还朝”的“各路诸侯”,各片区的业务经理,都已经回到发行公司的办公室;都看出了赵洪弱有心事,要让赵洪弱开心,下班时间一到,便张罗打扑克“四掐一”,赵洪弱此时心烦意乱无可无不可,也就和部下同乐起来。
全没有平时逢年过节或大战获胜时大家在一起玩的那种陶然忘情的境界。显然,业务员们也有心腹事,他们暗暗担心赵洪弱的经理还能否当下去,和他们自身利益密切相关的效益工资政策还能坚持多久。
忽然,坐在外间玩电脑的穆璐璐无声地飘了进来:一边用食指指后门,又竖一下大姆指,一边低声说:“在门外呢!”
艾葳蕤条件反射般一下子把牌扣下了。
别人也都看着赵洪弱。
赵洪弱却正诧异地看着穆璐璐的背影,这女孩今天怎么好像忽然矮了一些?平时走路是有节奏的笃笃的皮鞋敲地板声,今天怎么来去无声?仔细一看,原来,她把高跟鞋脱在了办公桌下,只穿袜子走到里屋来的!
这女孩真是精明透顶,生着与常人无异之眼睛视线既不会拐弯也不会穿透墙壁的她坐在外间办公桌旁,怎么就能发现里间门外有人?二则,怎么就能想起甩掉高跟鞋来悄悄报信儿?
原来,这新的出版大厦是内部结构似回字形布局的“圈楼”,初入楼时,同事们都开玩笑说此楼肯定安全,不会遭贼,何则?楼内恍如迷宫,贼偷东西极容易到手逃跑极难找到捷径;当初分配新楼房间时,发行公司分得现在的这好记好找的最南侧中央两大阳面房间,套内净面积总计足有平米,两个房间又有两扇屏风似的门相通。正式使用后,赵洪弱将里间与走廊间的门锁死,出入走外间的门,经过外间再进入自己的办公室,自己的办公桌就安放在全屋的东北角,紧靠那扇虽设而常锁的门。
这里间名义上是赵洪弱与几位片区经理合用,实际上片区经理常年在各片区工作,所以平时这里间也就是赵洪弱一个人的办公室,像今天这样各办公桌都有人,倒是一年里也没有几回。
今天的“四掐一”当然是在赵洪弱办公桌上进行,所以,要侦听动静,那扇门外自然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
听了穆璐璐的报告,赵洪弱心里老大不高兴,这新社长的形象在他心目中一下子打了大折扣,堂堂社长,正式进入了正经干部序列的正处级,喑呜则昴文山岳崩颓,叱咤则昴文风云变色的人物,怎么和我当年在三水庄听崔泽世窗根一样的水平?这样的人,钻墙窬穴什么勾当不能干?
赵洪弱用手势和目光示意众人不要作声,看热闹的“替补”上来一个继续玩,自己轻轻撤了下来,轻轻走到外间,用哑语问小穆,那人还在后门外吗?
小穆肯定地用力点了点头。
拐咕隆!
赵洪弱拿出当年让肖月朗处长出丑的绝技,快步走到门前,一把拉开门,迅疾站到门外走廊里。
公历四月末,正是昴京市所处纬度昼长夜短时,午后五点半左右,走廊虽然没有开灯,但也差不多还和白天一样亮。
白天一样亮的走廊里,把耳朵贴在门缝上的房施旗一惊,有些不自然地对赵洪弱一笑。
“领、导、有、指、示?”赵洪弱一字一句咬文嚼字。
“没事儿,想和你闲扯一会儿……”
“那你就直接叫我就完了呗!”
“没正经事儿,看你又忙着……”说话工夫,两人已经走到了一起,房施旗右手握住赵洪弱的手,左手随手拍了拍赵洪弱的右肩。
这一拍,是居高临下的,是领导者对被领导者的居高临下;
这一拍,没有恶意的,有的是亲切,信任,友好,赏识以及亲切信任友好赏识的杂糅;
这一拍,也是示意赵洪弱跟他走。
拐了两拐,赵洪弱跟着房施旗进入社长办公室。
房施旗占领的是洪海洋的办公室,室内格局此时一仍其旧。
房施旗坐进黑胡桃色大写字台后的能旋转的黑胡桃色大班椅,赵洪弱坐进在写字台外面为被召见或主动来请示汇报者准备的不能旋转的黑胡桃色的扶手椅。
不知是春风得意一不小心,还是坐稳江山要锦衣昼行,房施旗稍一俯身,拉开写字台左侧下方的柜门,哗啦一声,里面阜积的香烟垛滑坡塌方了!
房施旗像攒垃圾一样,把滚落到地上的整条香烟再收拾回去,随手拽出一条,残酷地撕去外包装,丢给赵洪弱一盒:“抽着!”
赵洪弱有点看傻了:房施旗的这个小柜子里,满满当当足有四五十条清一色的愉熙牌香烟,赵洪弱也是烟民,知道一条愉熙香烟的时价是人民币二百元,新社长小柜里装的香烟,足足等于赵洪弱小一年正编审的工资!
“水平不低呀!”赵洪弱说的自然是香烟。
“一般般吧!”
就在这几秒的你言我语的工夫,赵洪弱蓦然间有了暗吃一惊的发现,项羽重瞳,湘东一目,赵洪弱半拉脸,可这少年早达的新社长,胜彼三人多矣,竟然同时是虚实两个人,活动在你眼前的实体后面,虚空里分明立着另一个房施旗,实体的房施旗是施粉涂朱的生旦净末丑,而虚空里的房施旗才是实体的灵魂和主宰!
此时赵洪弱面前的实房施旗与虚房施旗大致是合为一体的,但赵洪弱还是想到了志怪小说,想到了“灵魂出窍”。
“我这不是无功受禄吗?”赵洪弱让新社长为自己点上烟,也顺手把那盒还剩19颗的愉熙收入了衣兜,这也是在洪海洋办公室里不时为之的事。
“咱俩谁跟谁呀,论起来,我也得叫你一声赵叔呢!”实体房施旗舒适地吐出一缕烟,亲切又略带诡秘地说。
“?”赵洪弱大惑不解。新社长这么和自己套近乎,也太速成班小儿科了吧?谁跟谁?论出身,不是一个校门出来的;论专业,一个中文一个哲学,怎么也和“谁跟谁”挨不上呀?论年龄,虽是两辈人,可新社长一上任,就叫一个老同志“叔”,有点谦卑过了火了吧?
“看来你还不知道,你的一个小朋友,也是我的好朋友!”
赵洪弱仍没有作声。他就得意年轻人的现代意识,他就愿意和年轻人交朋友,近年连作者都多是比自己小十多岁甚至二十多岁的,年轻的朋友多去了,谁知道实体房施旗说的是谁?
“秦春泰最近怎么样?”
“噢,你和他认识?”
“什么认识啊?正经的同班同学,要是课桌是连体的,还得是同桌呢!说心里话,那天我上任,看你晃进来坐在下边了,心里一下子暖乎乎的,特别有底,特别踏实!”
他们说的秦春泰,也是天昴师大毕业的,现在勃阳艺术学院基础部做教师,通过赵洪弱在那里读书的女儿怡怡结识了赵洪弱,也成了赵洪弱的作者,已经出了几种书;那秦春泰确实叫赵洪弱为“赵叔”。
“秦春泰那个人倒是不错,挺正派挺厚道!”赵洪弱此时决没有说眼前的房施旗“错”“不正派”“不厚道”的意思。
“那性格做官不行,这么多年,他开的课是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你又帮他出了好几本书,却连个基础部主任都没抓挠上!”
这年头谁不想当官?可这小子直白得有些粗鄙了吧?
话不投机了,赵洪弱把烟蒂丢进新社长的巨型烟缸,似乎恭维地应对了一句:“是啊,哪像你呀,一眨眼就完成了鱼龙鲲鹏之化!”
“活该我走红运,在妇联那个破刊物熬了快十年了,闹了半天秘书不秘书,业务不业务,羡慕死出版社了,这回支援‘三昴’回来,本来传说是寅虎社二把,副处,谁知道正赶上咱们社出了‘蝴蝶’,组织上物色几个都不愿来,活该我时气来了,直接到位,一步正处!嘻嘻,过去只听说请客送礼升官,吹牛拍马升官,没想到天灾人祸也伴随着‘官机’!”
实体的房施旗和虚空的房施旗兴高采烈得合二而一。
赵洪弱却越听越不顺耳,可新领导净是热情话心里话,他又不好走开,便不咸不淡地玩笑似地来了一句:“我怎么听着你像是说,鬼子来了溥仪时来运转,天昴文艺出事了你才正处?”
“人生的机遇真是他妈的太重要了!”房施旗大概怎么也掩饰不住穷汉子摔了一个跟斗捡到一块狗头金的兴奋,居然连好话歹话都没听出来,虚实房施旗都在得意着,兴奋度保持着一致。
赵洪弱不知道应该再说什么,机械地掏出那盒愉熙又点上一支。
这愉熙的味道倒是真不同凡烟。
“叫你过来,是想告诉你,我上任这两天摸到点儿情况,也有涉及到你们的,反映你们发行公司开订货会的会议费太高,花销太大!”
虚空与实体的距离拉大了,虚空向大班椅靠过去,表示领导在批判评议下属的工作,不过实体却仍是笑容可掬执弟子之礼。
赵洪弱闻言一惊一喜。
惊的是,仅隔两天,黄莺莺的成见就变成了新社长的“情况”。
三年来,黄莺莺一向认为赵洪弱错误,取代尹君群是错误,说按公司管理发行部就真按公司制度管理发行部是错误,实行效益工资制是错误,推行片区经理制是错误,为“资本运行”做准备也是错误,但怎么做“正确”,她却永远紧闭樱桃小口红杏腮!
当然还有她能舒蛾眉启朱唇露皓齿伸玉指裸雪肤呈花貌指出如何才能“正确”的错误,就是参加全国订货会时“费用高”,可赵洪弱却总觉得这正是展示我昴文出版社和图书发行公司的机会,去的人多些,造声势的花销大些,吃的住的好些,顺便“增进对祖国大好河山感情”的尺度放得宽些,固然是多花了一点,但这与订货收款稳居全国地方文艺出版社之首的大西瓜来说,这算得上一粒芝麻吗?此前她为此事到洪海洋那里告状时,此一款就犯了常识性错误,即弹劾皇帝批准了的事情,洪海洋对赵洪弱多次强调要注意“宣传本社”,“你这帮业务员干得真不错,不大离儿也扔几个甜枣儿”,所以,尽管她在洪海洋耳边说话一向好使,可独独这种奏章,总被洪海洋留中不发!
看来,她又把奏章副本抄送给这位挥斥方遒的新领导了,而且先入为主先声夺去房施旗了!
赵洪弱喜的是,房施旗的话正碰上自己的心思了!
本来,赵洪弱明白,在这敏感的日子里,官小责任大的自己,主动提出“任命到期”“辞职”一类词儿是绝对犯忌讳的,大有舍身为“洪氏王朝”陪葬和给新领导撂挑子出难题之嫌,可现在不同了,领导把话引到这儿了!
“你新上来,可能还不了解情况,当初洪海洋在全社大会上讲过,后来又说过多次,汤浪漫,济沧海,社里的人,也都知道,这个经理我只干三年!这次文艺集团订货会出发之前,又提过这事儿!”
虚空的房施旗倏然愠恼,实体的声调也变了:“老赵,你什么意思?”
“这不是明摆着吗?说白了,我该下台了!”
“老赵,咱们可是朋友,这个节骨眼上,谁说这个话你也不应该说这个话!”
“我知道赶到节骨眼上了,可这个话我不能不说!”
“怎么就不能不说?”虚空里的愠恼向温和转化了。
“我不说,熟知内情的老同志会说我趁社换班子之机装傻,赖在经理任上恋栈不下;我这个人缺点错误又总是多多,上你这里来指出我缺点错误的人也会多多,你我的麻烦也都会多多,莫不如你把我也‘一勺烩’省了费二遍事!”
“怪不得有人说你‘洪爷’‘驴’着呢,就说你花销大了,你就和我来这一套!我真是没拿你当外人才和你说的!你真是老虎屁股摸不得!得了,不让摸我不摸还不行吗?你到期了我延聘还不行吗?你是社管干部,归我任免,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我现在就代表组织宣布延聘还不行吗?”实体的房施旗嘴上让步,虚空的怫然不悦。
拐咕隆,这怎么整,这经理还沾手上了!虽说“五不可”越来越成为驱之不去的心病,可若是洪海洋继续当社长,若是洪海洋再延聘我一届经理还好说,和洪海洋若许年了毕竟是老冤家老对手,知己知彼,双方对对方都没脾气了,再者说,洪海洋和我是同龄人,给他打下手,不算丢人,可这房施旗,比我儿子大不了多少,凭我洪爷跟他鞍前马后地侍候着,虽说英雄本无主天下也本无主,可委实有些难堪!
可现在硬是摔耙子,房施旗又会难堪!
唉,让新社长难堪不好,突然撒手把发行公司摔个噼哩啪啦让社里利益受损失也不好,剩下的只有自己对这一忽儿贴门缝一忽儿拍肩膀一忽儿套近乎一忽儿“代表组织”的新社长继续效忠好了!咱毕竟念了那么多年书,毕竟在这天昴文艺吃喝拉撒这么多年,而且还得干几年,而且退休后有生之年还要不断地从这里领退休金!
可这厮的“代表组织”听起来真不顺耳;一则“代表组织”这词儿近几年不常听到了,二则眼见这厮是脱口而出,随机随意性极强,肯定事先没和另两位领导研究,怎么就“代表组织”了?三则这厮满打满算当上处级干部也还不到一百个小时,“代表组织”这词儿怎么就运用得如此自然如此纯熟如此有底气?
赵洪弱还知道当场就对这厮的“代表组织”提出商榷显然不合时宜,只好准备离场:“既然你是这个意思,我就再替你支应两个月,等停业整顿完了再换马!”
“到时候再说,明天正式开始整顿,可得打起领导精神来,你是领导整顿的‘三巨头’之一呢!”
有诗为证:
今日初傍新太阳,凉飕飕兮暖洋洋,
神秃空降为何物,须待来日再端详。
第二天赵洪弱真的成了“三巨头”之一,社里停业整顿分三个组,原出版社工作人员一组,房施旗主持;原“呼儿咳哟”文化公司人员一组,南师师负责;发行公司和另一个实际上是一部分自谋出路人员组建的“银锄公司”,为第三组,赵洪弱掌握会场。
这第三组会场就设在发行公司的两间办公室里。
噩耗不断传来,《天堂蝴蝶》事儿越来越严重:
先是说,建国以来文艺界最严重的就是利用小说进行反党,可后来弄明白了那是最坏的领导教毛主席说的,现在,今天的好领导说了,《天堂蝴蝶》是建国以来最反动的小说,反动本质在于摧毁一代人的信仰,腐蚀一代人的灵魂!
接着说,某国家领导人拍案大怒了!估计停业整顿搞不好,天昴文艺社不光是“摘牌”即吊销社号问题,非抓人不可!
接着说,政治局常委会上都讨论《天堂蝴蝶》了,这是粉碎“四人帮”以来头一次,足可见问题捅破天了!
事后才闹清楚,这些骇人听闻的传言,多源于房施旗,或是拥有全部知识产权的自造新产品,或是房施旗捕来风捉来影后的改头换面添枝加叶,可赵洪弱们谁能去谁敢去到哪里去追根溯源辨伪求真?
开始“整顿”以后,赵洪弱只是难过又着急。
为当演员难过。
这么多年以来,他深知运动和权力的厉害,深知大领导一句话真就能决定一个出版社的生死,也深知有时候小道消息就是红头文件的先遣队,那些越传越凶的传言不可全信又不能不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整顿”从自己这三分之一地盘上打了碟子!于是每天上班便领着那二十多人开会,开会便都板着脸批《天堂蝴蝶》,批《天堂蝴蝶》的作者,批自己觉悟不高,早就接触到这本书却没有发现问题!这样做虽然不耽误吃喝,心里却别扭极了,分明是在表演“恨有文章欲倾国”,就觉得像本科时批人性论,天天读天天讲,文革中的大批判,口是而心非之,口非而心是之!
为社里的明天着急。
原来,不少人本来就未闻未见“停业整顿”,房施旗在大会上又总是把“停业整顿”往恐怖上说,加之也实在看不出这位坐降落伞下来的新社长有几枚能把昴文社搞好的细胞,于是那些中年主力编辑便以为天昴文艺社岌岌可危大厦将崩,偏偏在此时,出版局又流传起一种未明文的规则,编辑人员可在本局各社间“人才流动”了!
于是,就有心眼快的来“促进人才流动”了,最先来的是高山嵩。
这高山嵩原本也是昴文社中年主力编辑,生得高个头,身虚胖,走路两边晃,八字眉,张飞眼,李逵的嗓音李鬼的胆。当年曾信誓旦旦向要告状的颜颂颇表示“豁出这一皮袋子血”也要和你“团结在一起战斗在一起胜利在一起”,一听说颜颂颇将败,马上说“我可没说和你失败在一起”,倩人说项又主动输诚纳款投往了申猴出版社,五年之间鱼已化龙,如今已成一个大编辑室之主任了。
高山嵩回天昴社来替申猴社拉人,专拉编辑队伍中的中年业务骨干;高山嵩的行动富有启发性和破坏性,造成连锁反应,有和高山嵩性别相同年龄仿佛不屑或不好意思跟着走的,也已经悄悄另找下家,都准备好停业整顿一结束人事关系一解冻,立即走人;更有书生气足不好意思改换门庭者,准备考硕士博士溜之乎也!总之,停业整顿中的昴文社已现三春过后群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的败相。
赵洪弱毕竟是在社里干了二十年的旧人了,看惯了春风秋月潮落浪起,众人的心思和动作也不瞒着他,甚至还悄悄请他当参谋;看着人人思动人人想走,赵洪弱怎能不暗暗着急?多年阅历使他深知,天昴文艺的编辑挤在一起都是虫,放单飞都是龙,这种出版社最早报“经济危机”,这种出版社上空总有“阶级斗争晴雨表”的云雾笼罩着,这种出版社最需要作者队伍的积累和培养,所以这种出版社的编辑也最需要磨炼,不是调来一个识字的就马上能进入角色的,真要是等到重新开业时这些编辑都“一哄而散”了,对于这个几十年历史的老文艺社,那才真是崩溃性剧变,毁灭性打击!
偏偏“天生德于予”!
此时也,葛海舵刚刚办了退休手续,洪海洋又上调局所属“重点选题论证组”办公,据说过几天工资关系也要转走,加之他现在的处境不便也不宜对房施旗说三道四,剩下的在职的职工中也就是赵洪弱年龄最大了,同时也是唯一仍然在职的“罗汉”了,而且这些日子他赵洪弱居然又在“领导革命”了,晕晕乎乎觉得自己正经是昴文社里比停业整顿前还举足轻重的人物了!
领导班子成员呢?一把手房施旗全身心“搞运动”,精心安排日程,仔细阅读汇总各组上报的材料,似乎对社里悄然发生的编辑被“挖墙角”“釜底抽薪”一点也无察觉;仍身为二把手的游江湖正当“待罪”之时,自然不便说长道短,因为他乃此次停业整顿的直接肇衅开端者,虽身在“领导班子”,房施旗居然把他摒“整顿”的“三巨头”之外,足见游江湖在局长那里至少暂时失宠了,因为赵洪弱估计,这种安排如不得到局长首肯,同为“正处”的房施旗是断断不敢如此专擅的;而那位三把手南师师,从赵洪弱到打扫卫生的临时工,人人恭而敬之,却没一个人心里把她当一回事,她也就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
何况,除了是“三巨头”之一外,房施旗还亲口说过赵洪弱和他是“谁跟谁”的关系,身为“皇叔”岂能对家国的忧患和“侄皇”所虑不到处知而不言?
拐咕隆,舍我其谁?责无旁贷!
为了天昴文艺社,咱赵洪弱演一出挽狂澜于将倒的壮举!
于是,房施旗上任半个月后,也就是天昴文艺社“停业整顿”半个月后,赵洪弱电话“预约”要见社长。
赵洪弱对领导本来在细节上不那么讲究,进出洪海洋的办公室一般是不敲门的,更不要说预约了,这么多年也就这么过来了;可是这位社长刚上任几天,就在大会上自己升堂自己喊堂威,说文人们都不拘小节,找他就像到劳务市场找民工似的,出入他的办公室像是走城门似的,一些介乎“而立”与“不惑”之间的男女当场公然出声地嗤之以鼻,可是散场后真去找房施旗签字什么的,还真开始敲门了,尽管敲门的声音高低顿挫千奇百怪;而要找社长谈事儿,则确实开始电话预约了。
电话里房施旗倒是爽快,请赵洪弱马上过去。
开头还不错,实体的和虚空的房施旗还是合在一起的。
“一晃半个多月了,也没找你单独聊聊,真是忙得一塌糊涂!”房施旗一开头还似致歉兼感慨。
“看你忙,我也没过来!今天是有点儿想法,想给你提个醒儿!”赵洪弱也十足地自谦。
房施旗亲自斟一杯茶,白地蓝花的有盖瓷杯,这是社长办公室的特殊待遇,一般办公室都是一次性纸杯,也极少用于冲茶。
“你说!”房施旗把茶杯放到赵洪弱跟前。
“你是不是把‘停业整顿’看得过于严重了?----这龙井挺对我口味!”赵洪弱心中毫无芥蒂,边嗅茶边说。
“嗯?”看来赵洪弱的话完全出乎房施旗意料,一惊一顿,虚空倏然离开实体,但实体仍示意赵洪弱往下说。
“我说的也不一定对,你说过,咱们不是外人,我说的仅供你参考!”赵洪弱也看出房施旗虚实的异变,先端正一下态度。
“没事儿,你只管说!”虚空已经威严,实体却还轻柔。
“停业整顿这种事儿,从天昴文艺社来看,真不得了,史无前例,也如你大会上所讲,离‘摘牌’就差一步;可从全国看,这几年差不多年年有!要紧的是你得心里有数儿;我听说前两年灵霄小说出版社总‘出事儿’,隔三差五就‘停业整顿’一把,把社长整出经验来了,成立了一个不挂牌的班子,专职应付‘停业整顿’,还聘一个写检讨的高手,那检讨写得滴水不漏催人泪下,别人却除了暂不发稿之外,该干啥还干啥,‘积草屯粮’,一旦重新开业,马上打一个冲锋,把耽误的时间找回来!”
“你要我不抓革命改抓生产?”问此话的瞬间虚空与实体忽然合二而一,话音一落旋即分开。
“说透了,表面上轰轰烈烈抓‘整顿’,实际上是全心全意备生产!”
“都停业了,还怎么抓生产?”虚空与实体都茫然。
“‘停业’不等于等死呀!不说别的,你知不知道现在编辑队伍的思想状态?”
“不就是几个人想走吗?走呗,都走了才好呢,现在社会上博士硕士找不着好单位的有的是,贼便宜,我半天就能招聘一屋子来!哼,一张白纸,才好画最新最美的画图!”虚空心轻万事,实体轻描淡写。
轮到赵洪弱茫然了,房施旗的出言全在赵洪弱的意想之外!
原来这位新社长对编辑队伍思想现状是清楚的!
原来这位新社长不但不惮编辑们飞鸟各投林,而且简直就是唯恐走得不净影响了他最新最美!
赵洪弱自作多情了!
赵洪弱忘记一个最基本的国情了,到什么时候,领导身边都不乏反映情况打小报告者,尤其在这出版社权力更迭历史拐弯的时刻,领导掌握的情况全面着呢!
拐咕隆,鸾凤未鸣,鶗鴂先啼矣,剩下的台词看来用不上了,准备撤吧!
“先别着急走哇,再聊一会儿!你觉得你那个组‘运动’搞得怎么样?”虚空有了领导的矜持,实体也有了“代表组织”的神态。
“别叫‘运动’,我害怕;不就是提高认识嘛,天天绷着脸造呗!”
虚空轻皱眉,实体还算平和:“看来三个组发展不平衡。开头你们最好,纪律好,认识高,上报的材料也好,又快又整齐,还都是打印的;现在虽然还不错,可蹽中游去喽!”
“领导指示具体一点!”赵洪弱对“侄皇”已经有些不恭了。
“文化公司那一组最深入不下去,师师也呼唤不灵,出版社那一组现在好了,而且有联系实际苗头了!你们还是老样子,按布置的日程和题目答题似的!”
“出版社那一组不是你亲自抓的嘛,自然与众不同!我们这组自然得向领导那组学习!”熟悉赵洪弱的人知道他的话已经有异味了,但此时房施旗还听不出来。
“喂,你觉得游江湖那个人怎么样?”偌大的房间里本来只有他们对坐着的两个人,实体的房施旗还是压低了声音,向前倾了身子,这厮坐进大班椅后,实体的上体特别生动活泼,随着他口中所吐内容的重量级别诡秘程度而与对话者不断地变换距离,而虚空却不随实体逐低昂,此时神情是冷峻又冷漠。
虚实房施旗这语气这神情,加之刚才“联系实际”的语言环境,分明是在告诉赵洪弱,他对游江湖是不以为然的,他所谓的“联系实际”,就是要“联系”游江湖!
赵洪弱一惊一顿,他知道,这房施旗要和游江湖对掐了,昴文社的前途将更加可悲了。
他无法正面回应,忽然嘿嘿一笑:“我从来不在背后议论领导,特别是当着另一位领导的面!”
几分失望又几分意料之中的表情,房施旗身体恢复了原来姿势:“你读的书走的路比我多,不用我多说你也明白,运动就是整人,‘停业整顿’也带个‘整’字儿,‘整’就不是放空炮,就是要‘整’到某些人的头上,我可以给你吹吹风,现在这个班子是临时的,‘整顿’完了肯定得改组,现在天昴文艺社的人可就有一个站队的问题,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可别站错了队,你年纪在这儿呢,可错不起了!”实体的语气已含训诫但还留有善意,虚空的神情却是勿谓言之不预!
“感谢你的提醒,话说到这儿,我也提醒提醒你,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你得亲贤能远小人,可别被小人包围了随小人节拍起舞,游江湖虽然也有毛病,可用好了,他本身就是半座江山!”
这才是:
弃长用短,洪弱居然又领导革命运动
月晕础润,施旗透露欲剪除并肩王者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简介:
左云霖,辽宁海城人,年生,年毕业于辽宁大学中文系,年获硕士学位,中国作协会员,民盟成员。先后担任春风文艺出版社编辑、编审、编辑室主任、发行公司总经理等职。策划编辑的知名图书《上海宝贝》,《布老虎丛书》等风靡全国。著有长篇历史小说《风流天子》、文史杂著《高适传论》《中国弑君录》等,在国内外历史小说界享有盛誉。长篇自传体章回小说《红白黑》是作者花费九年功夫,倾心创作的一部长篇巨制,为其代表作。往期链接:
第一回大灾厄遭遇孤坟下套小成人经历关庙舍身
第二回一爬地惊出惧后症二攀天摔成恐高疾第三回大怀表听信小报告小媳妇坚持大原则第四回蛙作虎怒首开打戒骂戒卵击山石兼得师怨父怨
第五回形形影影有情无情近近远远同路异路第六回初膺大任也知率先垂范陡生贼胆竟然掩耳盗铃第七回再用“代表”查清蜮鬼初闻“可下”气沮狼道第八回逃避灭顶灾强学邯郸步披挂麒麟皮竟做越窗人第九回墙报报头描“鼓”为“敲”木门门上骑“猪”作“马”第十回比翼鸟为此为彼飞为劳燕同行人渐行渐远终成陌路第十一回心懊怏偏遇寻隙力士性顽劣误惩当红委员
第十二回修水库难堪重负连遭两贬做帮厨小吐义愤醋死二鱼第十三回画蛇足现海市蜃楼燃豆萁成玉毁石焚第十四回逸士指迷津心动意动伊人助好风掷信掷书第十五回一心备考先难后易二意护青纵富捉贫第十六回一句真话卖掉一生二只棉鞋攻克二城第十七回弃而复拾狂喜走三地理中意外冷水浇一头第十八回迎新会露洋相出风头助学金评特级要一等第十九回仨月露“白专”倾向两次施“跃退”伎俩第二十回口失十一字难成正果功亏一小篑未登高楼第二十一回行险侥幸先专后红造化弄人百密一疏第二十二回二日出三错青年节做讲师口滑逢奇问分子式弄玄虚第二十三回鸣不平身为祸先投黑派名在实后第二十四回大风起兮云飞扬蜩决鷃腾铜铁炉中翻火焰股战心惊第二十五回心有鬼望侥幸处处察言观色友遇戕师遭劫场场提心吊胆第二十六回马鹿无别正色演傩戏白淄一同手额免墨刑第二十七回闻雷犹望浓云勿作雨登椅方知生途从此黑第二十八回偶获天怜得窥机密飞入花丛难避法拳第二十九回薄胆乡党缄口赏美食厚颜降虏忍辱受诛心第三十回“群众鉴定”候太上皇煨炙“政治搭配”遭副主任再侮第三十一回临歧路冤孽唱折柳策班马袍泽诉衷情第三十二回离昴京有泪送别进熊南无人迎接第三十三回心有灵犀瞬间略定美女目无县官蜜月通报全县第三十四回驱车救老叟真容易下水捞壮男实困难第三十五回继续扎根半实半虚匆忙讲用亦庄亦谐第三十六回问舍求田修出金火炕安身立命夺回铝水壶第三十七回荒远涸鲋时滴霑即意满一打三反处魂惊欲留拘第三十八回伸蚁臂格狼扞熊忘天地放烟幕惧祸避害走仓皇第三十九回两番调县城皆成南柯梦一纸卖身契甘入下庠中第四十回逢旧友偶闻惊蛰春雷图新生姑盟城下条款第四十一回答卷温卷全是临阵磨枪初试复试皆为度势押题
第四十二回基础专业专业幸突出政治笔试口试口试遇三分之四第四十三回声色俱厉保护尊师学生模棱两可应付好心领导第四十四回一夕成“领导”一月未动二字为“暗号”二信齐来第四十五回放纵心胆重回中文系落实政策小闹档案室第四十六回寻房子九处碰壁调妻儿两遇波折第四十七回十日调档胥疑楚公事私办千里寻夫杜末末中途遇险
第四十八回足不适旧履倩众友削履心已疑同窗偏危言开窗第四十九回越俎代庖弱者又惊心明火执杖强人忽变脸第五十回棠棣歌罢长袖人起舞泮宫缘尽采芹者谋栖第五十一回初涉春溪处长拒握手再受教育硕士未箝口第五十二回接受再锻炼难料高山深林纾解大尴尬全赖暗柳鸣莺第五十三回情意殷殷若即若离惊险连连丢鱼丢冠第五十四回银府办稿群贤假颜青峤乐山尺缨缚身第五十五回庆新年翦翱翔醉侮下属施援手洪海洋暗搬上司第五十六回夜行昼奔佛面妆金左采右芼旧籍可贾第五十七回拜爷门公义乎私谋乎献芹心功首耶罪魁耶第五十八回评副高枉烧钱三榜无名邀小酌暗示意一杰仗义第五十九回访高官好友先为容造潭府丽犬揽入怀第六十回胁以威诱以利再授新职座容狼榻容虎二次出山第六十一回虎掷龙挐赌乾坤小儿把戏罗汉金刚动拳脚顽童伎俩第六十二回躬身赔礼人虚情假意借庙修行论推心置腹第六十三回惊闻暗算举措失章法自定心性应对稍从容第六十四回三秃头恣戏淫天下一罗汉薄削富金刚第六十五回拒义激夤夜知逆谋说利害空室遏妄图第六十六回两番谈判签下承包合同一通电话确定赚钱书稿第六十七回喜出望外复审倚马可待忧从中来终批绠短汲深第六十八回流外人进退维谷一个月从七品雁过拔毛两分钟第六十九回两番考试私心有胜算一时情急旧作充新作第七十回贺加贝得意说根由万厉劢疗脚许宏愿第七十一回老罗汉要大房趁火敲竹杠总金刚施小惠赐珠赏木椟第七十二回忘性腻友电话闲嗑牙裸体社长浴池忽封官第七十三回风临池树水皱草偃树未荣票侮社长莺叱燕咤长不动第七十四回浅欺淡侮拷问君王轻拢慢捻赴任经理第七十五回知友促膝掷言成讖语驱车兼程亲睹换桃符东明风谢谢您的鼓励!我们会更加努力!